慕氏集團大樓。

慕景辰坐在辦公室裏，雙手交疊在下巴的地方，窗外已是黃昏，他的眉眼不深不淺地隱藏在額發的陰影中，愈發成熟的眉骨和鼻梁的線條讓人忍不住想去親吻。

他的面前擺了一份協議，幾分鐘前，夏家父母已經派人來協商過了，若是他同意訂下與夏晴雪的婚期，那麽夏家立刻出手融資，慕家現在的財務危機就可以得到根本性的解決。

慕景辰嘆了口氣，眼睛掃到了一堆文件旁邊的盒子，他打開來，摸出裏面破舊到不行的手機。

五年前的那個初秋的清晨，他一個人絕望地伏在河流邊的柵欄旁，聽著整個世界碎裂的聲音。他派人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將慕語菲決絕地扔進河中的手機打撈了上來。

由於機器芯片浸泡時間太久，他嘗試了所有方法去恢覆手機中的內容，但所有遞交上來的報告內容都是殘缺的，尤其是所有的短信和聊天記錄，竟然一條都沒有留。

慕語菲的決絕，讓他恐懼。

他不死心地一份份翻閱，將恢覆的部分接入電腦，唯一可以查看的便是圖片，當年三十歲的慕景辰，不屑於留一滴眼淚的慕景辰，卻一個人坐在深夜的辦公室中，機械地點著鼠標，淚水淌了滿臉。

屏幕上，有他認真地和商業夥伴交流，有他疲憊地脫掉西裝坐到沙發上，有他摟著夏晴雪的腰對著媒體微笑，也有他站在教堂前，冷漠地背對著那個灼熱地望著他的二十歲女孩。

一張一張，存滿了一個女孩子最真摯的心。

慕景辰深深吸進一口氣，緩解著從心頭湧上來的那劇烈的疼痛。

五年我都等了，為何要在這一刻低頭？

他拿起電話，通知秘書，聲音雖小卻無比堅定：“通知夏家，這份結婚契約協議，我拒絕。夏晴雪依舊是我的未婚妻，婚禮期限無限制延後。”

說罷，他拿起協議，毫不猶豫地扔進了碎紙機。

語菲，我能為你做的，只能是這些了。

手機再次響起，慕景辰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有些驚訝地接了起來：“喬宇晟？”

喬宇晟漫不經心地將一瓶威士忌打開，緩緩倒入加了冰的玻璃杯，“是我，別驚訝，我看了新聞了，你這回堅持得挺久啊，慕家有你這CEO，也算是死而瞑目了。”

“去你的，我慕家活得好好的，你這墳上得早了點兒，”慕景辰嘴上罵著，可心裏卻是五年不見的老友重新打來電話的喜悅，“你在美國待得如何？這會兒怎麽想起我了呢？”

“我這不是看你遲遲不結婚，所以想貢獻你點兒資金嘛，”喬宇晟仍是漫不經心地將酒倒入口中，混血兒的五官映著威士忌的顏色，看得旁邊的金發調酒師臉色一紅，“正好我這兒有個項目，這可是塊大肉啊，我已經和這邊說好了，文件和合同已經發你郵箱了。”

慕景辰一滯，常年習慣於冰冷的臉色也漸漸柔軟了下來，“謝謝你，老晟。”

一聽他竟然道謝，喬宇晟像被嗆到一樣趕忙放下了酒杯：“你快饒了我吧，你嗑藥了嗎？唉算了，等我過幾個月回去，咱倆必須得好好醉一次了。”

“沒問題。”慕景辰打開郵箱，看到裏面那個熟悉的ID，心頭一暖。

喬宇晟和他同歲，從小兩家就有生意上的往來，雖說跟喬宇晟這五年來沒什麽聯系，但感情絲毫沒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消逝。

放下電話，喬宇晟瞥了一眼推門而進的慕語菲，默默地刪除了剛剛的通話記錄。

“一杯和他一樣的威士忌。”慕語菲摘下墨鏡，示意酒保，她側頭對喬宇晟一笑，拉開高腳椅坐下來。

不遠處有一些年紀不大的男孩子，像是高中生，看到這中國風情十足的美女，便忍不住開始起哄，又是吹口哨又是叫漂亮姐姐，鬧得這本來安靜的酒吧裏一下子沸騰起來。

慕語菲也不氣，大大方方地朝他們眨眨眼睛，紅唇微翹，韻味十足。

喬宇晟瞅了眼那幫可愛的男孩子們，又看了看慕語菲，“你真是喜歡這個年齡段的孩子啊，不管男孩女孩。”

接過酒杯，慕語菲搖了搖裏面的冰塊，她很喜歡聽冰塊在酒中撞擊的聲音，很悅耳，“是人應該都喜歡這個年齡的孩子吧，多好啊，大把大把的時間和青春可以揮霍。”她輕笑，搖了搖頭，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望著眼前風情萬種的她，喬宇晟移開了眼睛，這樣美麗的慕語菲和五年前在紐約街頭，一身汙穢地護著自己肚子的女孩影子重疊在一起，他心頭一痛，忍不住伸出手放在了她的肩頭。

註意到他滿是憐惜的眼神，慕語菲略有些尷尬地放下杯子，“你怎麽了？今兒怎麽這麽肉麻？”

時間和經歷真是可怕的東西，它們能將一個人完完全全地，脫胎換骨。

“沒什麽。”喬宇晟移開了眼睛，讓自己從記憶中抽離，“你明早幾點的飛機？”

慕語菲伸出手指，比了個“9”的動作，隨即說：“我自己去機場就好，不用麻煩你送。”

一句話，將本來要打算開車送她的喬宇晟噎得夠嗆，他皺眉推了一下慕語菲，“你個小沒良心的！”

第二杯威士忌下肚，慕語菲很哥們兒地拍了拍喬宇晟的肩，帥氣地一揮手，意思是我走了，你別送，咱們各自安好。

對於喬宇晟，慕語菲只能做到這個份兒上了。

對於喬宇晟對她的好，她也只能本著良心對他也好，但不敢越界一步。

感情這個東西就是這樣，從來不是你來我往兩邊五比五對半分的問題，我願意多給你一分，你卻不願多拿走我這一分。

目送著慕語菲纖細的背影消失在街頭，喬宇晟低低地笑了出來，真是的，自己這到底是在幹什麽？

五年前，當他意外地在紐約街頭救下了流浪的慕語菲時，瘦成骨頭的她帶著一身的傷，死死地拽住他的袖子，求他不要告訴任何人。

他從小就和慕景辰要好，自然也認識慕語菲，可到了美國不到一年，便看到本來應該衣食無憂任性快樂的慕家小妹妹，居然在紐約的紅燈區，做著服務生小妹的工作。

喬宇晟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今天一直一直沈浸在回憶裏無法自拔，他閉上眼睛，不敢去想如果慕語菲知道了是他無意間把她調回了慕家做金融分析的話，慕語菲會有多麽多麽恨他。

可這真的是巧合。

喬宇晟拿出手機，給慕語菲編輯了好長一條的信息，卻遲遲點不下發送鍵。

最後，他嘆了口氣，將冗長的內容統統刪去，只留下最後一句話：

Take care of yourself，and，do remember that I love you。

保重，請記得，我永遠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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